18 Apr 2011

你問我答:反轉之間有國與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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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仔這副不情願和不知所以,也有點像我那時候的心情。
如果有時能一眨眼就變成貓遁離人世多好。

前幾天拜訪一位曾受重建影響的租戶,託朋友的福,我有幸跟著他們的跨國藝術行動計畫,來到這個位於舊區的小小家庭。

一家四口,還有第五個在媽媽肚子裡即將問世,身為新來港人士的這一家子過得挺不容易。原鄉在廣東肇慶,他們來港還不到七年,還不能領香港身分證,也不符合申請香港公屋的資格。原來租的地方被劃定為重建項目,只得搬走,試著在舊區中尋找低廉租房。

朋友們透過影像和訪談,記錄幾個受重建影響案例搬遷前後的空間使用變化,包括分配使用、家具陳列、裝飾擺設等。這個月還請了來自維也納的E,協助部分的紀錄。

那天傍晚,我們一行四人-兩個香港男子、一個奧地利女子加上我這位台灣人,坐在L家喝茶聊天,是他從家鄉買回來的普洱茶。他認為家鄉的茶品質比較可信,價錢也合宜。他砌茶的姿態怡然自得,完全沒有受到侷促空間和簡樸家居的限制。一面倒著茶,他聽著我朋友介紹起兩位陌生的女子,忽然看著我說:「台灣人?不就是中國人囉。眼睛、頭髮顏色都是一樣的嘛。」

我楞住,隨即用不甚標準的粵語說:「我是台灣人啦。」說完自己覺得也唐突,很窘。

他馬上用普通話說:「都是中國人啦。你投給馬英九嗎?」還是笑容滿面,也看不出有何惡意。

這一題我不想回答了,不需照鏡也可以感覺出來自己臉上的顏色。

較年長的香港朋友開始轉移話題,較年輕的另一位則似乎很開心,馬上向我竊竊私語,問我是什麼顏色的....奧地利來的E則無限同情地用眼神安慰我。

我不回答,多半是因為我不想說謊,又不想再繼續以直接的答案衝撞這位先生。一來初次見面,再者他肯參與,是因為朋友們辛苦經營好一段時間的友善關係,如果因為我的回答而有任何影響,過意不去。

那尷尬的時刻總算過去,對話還是進行挺順利地。離開L家後,我們四人一同用晚餐,聊到這意外插曲,我開始覺得很過意不去,雖然我有權利決定是否分享政治立場,但最讓我感到不安的,是研究者和受訪者之間的倫理關係。想來是很不對等的,憑什麼他打開家門和心胸讓我們有問必答,而他只是回問了我一題,我竟無言以對。

朋友們安慰我,其中最值得反覆思量的一個看法是,或許L意不在矯正我的國族認同。他那樣持續地說「都是中國人」,說不定是一種表達自我肯定的方式--中國標籤是一種肯定的正面形容詞,透過肯定我,他同時在肯定自己。朋友們如是猜想,乃基於L的新移民身分,在香港處境是特別艱辛的。身為經濟上的弱勢,每日生活工作都可能直接遭遇香港人對於中國的複雜情緒,當他有機會那樣大聲說出「中國人」的時候,或許也是千辛萬苦百感交集的。

E說:妳知道嗎?其實我不清楚台灣和中國近年的關係變化,不過當L那麼說的時候,其實我才有嚴重地被排斥的感覺呢。一室裡馬上就畫出了華人/非華人兩個疆界。

這個解釋對不對呢?我不知道。唯一能肯定地,是我自己的焦慮,或許也反映出我自己是如何躊躇在心中的國與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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