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Mar 2009

婆娑之洋,美麗之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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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uploaded by shumei_there.

在理論上談國族認同迷思的消除,顯然是比較容易的。在這樣一個美好的下午,我被巴勒斯坦朋友們問起我自己對於台灣、中國之間的政治、文化和情感認同時,我不免越說越心虛,說起越多歷史,越發現宣稱自己為「台灣人」的空虛 (或者,認識到這層認同的虛無未嘗不是件好事)。說來說去,我之所以仍然強烈地認同自己為「台灣人」,其基礎是有好大一部份來自一種愧疚感—對於自己誤解台灣這島嶼歷史的愧疚感—因為很慚愧自己的無知,於是在某種類似啟蒙的幻覺下,啟動了這層認同。

年輕的想法是這樣天真地以為,大聲地說自己是台灣人,同時就代表自己理解海島的真實過去,認同備受打壓的本土文化、原民歷史,即使自己什麼都不作。


然後就是許多的跳接和拼貼,從知識、認同開始,然後妳又過了好一陣才會發現當這情感要被導引至政治的選擇和臉孔的對應,並沒有什麼理直氣壯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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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長了一段時間,即使如今接受「去殖民」不等於「本土化」,完全同意「國家」只是一種政治管理機制,國族認同只是多樣認同之一種,我還是會在各種奇怪的時刻,冒出一股「我是台灣人」的情緒,難以細細分解的情感狀態。

不顧這些困頓的情緒記憶,我竟然還是可以說出「我對國家沒有終極信念」這種話。然而,那瞬間我看見Sahera不解的眼神,同時我也想起了她是如此頻繁地把「侵略」(under occupation)掛在嘴邊。

比起台灣,巴勒斯坦的處境更為艱難,在國際上沒有自治的現實,在政治上沒有被承認的希望,在實際的土地和環境資源上,更是一個完全受到宰制侵略的「國家」。

我畢竟來自一個未受實質侵略的時空地理背景,所以才能這樣輕易地揚棄「國家」所意味地各種保護和控制吧。對於Sahera來說,要揚棄一個未曾擁有的東西,這又談何容易?

整個下午,眼前三個朋友赫然是三個巴勒斯坦人流離典型:出生在以色列境內的Amal,必須使用以色列護照出國讀書;出生於巴勒斯坦,也居住工作於當地的Sahera;從小就跟家人移民到加拿大的Sharman,已經二十五年不能回去他的「國家」。他們也很困惑,當以、巴之間實質的領域分界越來越破碎,人際之間的文化和生活互動也漸形混和(像Amal 和Sharman都有親戚是猶太人),究竟要怎麼來確認國家分界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建國和文化、宗教、土地認同之間的纏繞要怎麼解?在個人的層次上可以有多少版本呢?落到政治現實中又會如何被選擇性的放大或削減呢?

曾經聽他們說起一句話,至今想起我仍會有震驚的感受:在英國殖民之前,在猶太人和巴勒斯坦人之間沒有這般仇恨的,即使宗教信念不同,不同的人們還是在同一塊土地上,以某種方式摩肩擦踵的生活著。而那時並沒有被當代全球政治認同的巴勒斯坦(現在也沒有),也沒有以色列這個國家的建構。

回到台灣,我不免要想,可說我們是幸運吧,地理形勢上的隔絕在某種程度上確保了當下的政治關係。當然我們也可說那殖民仍舊延續,即使沒有具體的「侵略」,然而這太平洋上的海島,不論作為一種生存形式,還是一個文化想像的隱喻,都讓島上人們更容易去想像自由、獨立這些語境。

然而,持續如此想像是一件好事嗎?我們真能清晰辨認這島嶼千變萬化的邊界,以及島嶼高度和海洋潮汐漲退的關係嗎?「侵略」或許不是我們生活內涵的一部份,但是可經濟可文化的「殖民」邏輯呢?那是我們自詡為全球公民也因此秘而不宣、緊緊跟隨的默契嗎?

這海島讓人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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