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於一九七九年的我,活了近二十年才意識到那年發生了美麗島事件。高中時帶著好玩的心情看著數學老師那樣熱情,不完全明白,為什麼他會在放學以後,如此熱烈地出現在台北車站,叫賣為彭助選的鯨魚娃娃。我記得年輕的歷史老師說起二二八會很激動,因為那不是歷史,卻是她的父親。
漸漸地開始多認識了一些歷史事件和人名,自由中國、美麗島、鄭南榕、政治犯、戒嚴、林義雄、白色恐怖......,卻總是一條條的歷史,在書頁裡,在某些黑白的片段裡,越是沈重越清晰,越是因歷史光澤而有了難以解釋的遙遠距離。
這部紀錄片卻藉著田媽媽的口述來提醒,歷史現場不只是靜止的黑白影像,其實是好多個人的生命現場交錯,有意志、有計劃,也有偶然與巧合。是誰透過門診秘密求救?是誰包了一顆顆的粽子去看望景美監獄中的人們?是誰提著菜藍闖入日本領事館,為了營救政治犯?捍衛人權或自由不是口號教條,需要有人不怕威權的打開家門客廳,接待四面八方,不知牽引至何處的救援網絡,飄洋過海也不猶疑。
若不是這部片,我大概永不會知道那已經轉化為教會的林宅血案現場,曾經有年少的女孩不知所措,猶豫是否要開門往下走,而那個人其實還在這島上為了中科三期奔走,為了核四種種謊言,像她母親一般,大聲的說,不停地說。
看到尾聲,不禁想起了章貽和筆下那陣風,最後的貴族,那麼不同卻非毫無關連的歷史鬥爭歷程曾在兩岸發生過。章的書,以及這部紀錄片,都讓人覺得,還是需要循著人的生命軌跡,去理解歷史標記刻痕中的空白。我們才有機會明白,動輒指稱誰是「台獨基本教義派」或「大右派」,對經歷過歷史現場的人來說,是十分粗暴的指控。紀錄片中其實呈現了戒嚴前後的社會氣候變化,其實不難發現,極端主義有其形成過程,有群體的互動,不是誰生來是誰就要主張如何如何的。要不怕生命的犧牲來維持某種主義的理想,卻一點不容易。
田醫師去年離開了。連紀錄片中曾經探視他病蹋的黃昭堂先生也在上週離世。那樣多的人在一條路上前仆後繼,你拉我、我帶你,到底是誰牽誰的手,其實很難說清楚,遠遠超過了夫妻之情,戀愛與青春。到底是誰讓誰變得絕決基進?也難有答案。
人不是完美的,歷史敘述更永不可能完整,這部紀錄片自然也說不盡田媽媽十八歲至今的體驗,或台灣。此外,或者限於預算限制(這部因公視委託而起的片子,最後因導演不願依建議修改觀點而解約),動畫或音樂的處理,應可更好,不過都是次要的問題吧。如果你想多認識幾個全心全意愛著自由和民主的靈魂,那段歷史中的熱烈情意,還是很值得走進電影院支持,讓這部費時五年的紀錄片延長一些院線上映時間。畢竟,比起當年那些驚險的奔走、呼救、逃亡,買一張票是多麼容易安全。
〔牽阮的手〕官網連結
其實我也寫不清了,此刻回憶著影像的自己只想聽這首歌:
你不過是廣大的世界中
小小的一個島嶼
在你懷中長大的我們,從未忘記
我要用全部的力氣唱出對你的深情
歌聲中,不只是真心的讚美
也有感謝和依戀 疼惜與憂煩
2 comments:
好奇「最後因導演不願依建議修改觀點而解約」是什麼狀況。在大家一派天真相信自由民主已經在台灣實現的年代裡,似乎種種對於「異己」的恐懼箝制只是悄悄變得不張揚了而已。
有機會也要找這片來看。
最後決定是兩個導演決定要和公視解約,但究竟是什麼樣的建議內容讓他們不能接受,我也很想了解。我看的那場莊導演有出息,昨晚本來想要問他的,可惜太多人分享心得,短短的對談時間很快就結束了。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