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Aug 2006

使用者觀點

拉魯島...參與很久的案子,「案情」越久越像密佈的網結,一個綁著一個,上頭新覆的壓制了底層,某些凸顯於外的讓人不能接受,拆解又需一個解一個,而有時連拆開一個死結的力氣都不足夠。
極不能接受島體上的石牆必需刻畫上文字。英文字,即便拼寫著'lalu'(拉魯)或'Thao'(邵族)等詞,對我來說,仍是以外文拼寫這個缺乏文字的語言系統。語言傳承必需以羅馬字拼音作為標記工具,自是無可厚非,然而以言說為主體的語言,反而以其「工具」的形式,具像化於物質景觀上,令人深深地覺得不妥當。
更別說,當拼音文字的造型決定於電腦字形,排開於圖紙空間上,那感覺有多荒謬。
如果這個島不是經過一個困難過程才建構還為聖島;如果這個島不是以保持自然地景為準則;如果那些字不是將以極大、極易辨識的作法,刻鑿於白石,或許我也不會這麼感冒。
有個說法尤其不能讓人接受:這設計乃回應風管處要求,作為轉化「日月潭」字樣的解決方式。這風管處已經很糟糕,在湖岸各處佈下刻著斗大字樣的石碑,深怕遊客不知身在何處(或這樣說吧,深怕未來觀看照片的人,不知道此人身在何處)風管處的要求自是不合理,而此般迂迴作法當然也不能使他們滿意。既然如此,石牆刻字的理由沒了,是否應該要多想想,符號繼續存在的意義?
前天在John回國前,忍不住針對這多說了幾句。他未表示個人看法前,先問道:「島體上這麼設計,邵族人知道嗎?」頓時,我覺得自己被打了一記,怎麼自己推來敲去的,都是個人的分析與主觀好惡,未曾想起所謂使用者的觀點?感覺很慚愧,突然覺得自己的抱怨、不滿很可笑。
當然不能以預設的答案來祈求邵族人的意見支持,那是綁架民意了。反省拉魯島的意義,的確是建構於島與邵人之間的認同,以及延續不斷的上島祭儀。就此來看,邵族還不只是景觀功能上的「使用者」,他們和島之間共享著更深切的主體認同建立。
案子在進入了施工圖階段後,似乎大家就自然而然的把邵人從主體中落下了。我們有時細心地討論等高線的轉折、石牆的疊砌方式,在意比例與距離的差異,然而在貼上符號的時刻,卻忘了這貼附上的島,是有群主人。
恰好昨夜讀了Johnathan Hill寫使用者(from book "Occupying Architecture")。他套用了羅蘭巴特談「作者之死」的觀點,以'author-text-reader'對應於'architect-building-user',導引出建築空間之於使用者詮釋與佔用的潛力。談論建築完成後,使用者如何可能透過不同的佔用,不斷重新定義空間。
他的觀點不同於參與式設計的倡議,並不強調使用者介入於建築生產階段的議題。亦或因他認為建築的生產是持續不斷,而不停止決定於圖面完成的瞬間。雖然他舉了很多有趣的例子,但讀來總讓人覺得搔不至癢處。如果使用者始終需以個人式的創意來因應既成的環境,即便Hill願稱之為'illegal architect',整體決定於資本邏輯的物質環境會需要太多個人調適吧?使用者在這種討論中落為原子化的個體,看不出階級差異造成的社群課題,亦是另一問題。
回到拉魯島,如果景觀變化將超出原有的大眾認知,然後才來期待使用者的詮釋來適應之,應是本末倒置的。空間使用功能上的問題,或許能被專業經驗判斷處理到某種程度;主體對於空間認知、認同,能被他者的文化理解來確認嗎?
多麼心虛...即使每次開會討論總有兩名邵族代表在場,但我們多明白邵族內部並未有良好的代議政治操作,多數邵族人的聲音是什麼?在距離去年夏天越來越遠的此刻,老實說我一點把握都沒有。
我也很好奇,如果邵族人大力支持地名刻銘於島體,自己會怎麼來想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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