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Apr 2012

哪一班歸途列車

看了紀錄片[歸途列車](2010),心情隨著那火車搖搖晃晃,好像穿不出幽暗的隧道了....

終究是違背了她爸媽的心意,那民工第二代女孩兒還是要往城裡去打工。她和她們眼中映著2008年北京奧運開幕時的華麗張揚,究竟看見了什麼樣的希望?我不知道。啤酒瓶之外,我看見了深圳的那十幾個女孩子,去年夏天的邂逅。如今在這北國異地,還是可以想起當時那悶熱的溜冰場中,有個熱情活潑的女孩子牽著我的手,和我一起轉了一圈又一圈,彷彿透過破音響重低音下的旋轉速度,才能脫離現實社會的壓迫。

A去打工,去尋自由,去戀愛,去裝扮青春的模樣。她是不是也有爸爸媽媽在擔心著她?我不確定。A說不想要進工廠,覺得好辛苦。但是A還不知道,沒有太多其他選擇。去足浴吧或酒吧餐館都是沒有日夜的辛苦忙累。

A是暫時逃逸的少數。更多的女孩子是工廠-宿舍-工廠-宿舍的早出晚歸。她們泰半有家鄉在遠方,近在幾里外的「城市」長什麼樣?多虧深圳地鐵線的擴張,他們偶爾能進城去看看,張望。女孩們問我香港或台灣的年輕人去什麼樣的工廠打工?我都快要掉眼淚了-該怎麼解釋,好多十八歲的孩子們, 在世界的其他角落,還在想著什麼時候去買新的iphone,可能就是她們經手的零件組成。

城市是什麼?工作和自由應該是什麼景況?想著這些問題的深夜,身邊還有一張有關號稱「破冰之舉」的重慶市統籌城鄉戶籍改革制度。那上頭摘要每年要轉移八十至九十萬農民成為城市居民的大計,要讓重慶主城區在2020年達到一千萬人。透過創新「地票」,宣稱要轉換偏鄉宅基地的使用為城市建地,並且轉移使用和容積到城市中,農民也可以隨著「地票」而上樓。這個制度中,有多少的利益轉換和空間權力集中再分配?這是如何的城市空間改寫?太多的問題要釐清,然而分享資訊的老師估計:「現在薄這一案懸著,重慶這統籌大計也未必能持續了...」雖然,這野心勃勃的地票制度可能仍然是研究的好題目。

如果那人口統籌政策是真的擱置,那我或許就鬆了一口氣。不能想像這樣劇烈的城流鄉動會讓多少人真正變成城市居民-居民還是一個詭異的新類別,沒有人保證那五件福利新衣有多確切。換新衣要先脫去了土地、失去了農村依據,每個人上樓以後真能安居樂業嗎?如果城市發展依據的經濟成長全面崩盤,這些架高的樓宇、失根的人口,要何去何從?繼續往別的城市去嗎?那又得回到了重慶車站前的巴士總站。紀錄片中看見那些好不容易從廣州市回來的人潮,每年費盡力氣的往返,還要換乘多少次才能回到村裡,看一眼辛苦經營的家和希望,好好吃一餐年夜飯,然後才有力氣搭上列車,「回」到城市邊緣工廠旁的幽暗床位,一如那隧道悠長,盡頭的光黯淡。

城市是什麼?工作和自由應該是什麼景況? 那父女劇烈地扭打了起來,痛在兩三代人無邊際的城鄉流離。我又想起了B,她告訴我不要和哥哥姊姊一樣去廠裡打工,寧可掙「自由業」,即使成日要待在小房間裡替工廠裡工作的客人按摩酸痛的肩膀,她也開心。總是有那麼幾分鐘,她可以拿出手機選播最喜愛的音樂,她放在我耳邊,要讓我聽她的自由,我聽見了那不斷重播的旋律流動,人的飄泊動盪,不知要等哪一班歸途列車。

Last Train Home(歸途列車)預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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